傍晚的一杯咖啡弄得人怎么也睡不着。大半夜的，褚忆窝在懒人沙发里，脚趾一下下按着遥控给电视机换台，眼里毫无波动。

她无意间瞥见了放在桌上的相机，伸手勾了过来翻看。想到坠楼时候的血腥场面，褚忆犹豫了一下，起身把家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

“噗通”一声，褚忆“虔诚”地跪倒在相机前面，一边双手合十至头顶，一边小声嘀咕道：“天灵灵！地灵灵！求求了！求求了！千万别拍到！”

褚忆花了整整十分钟才拜完了东西两边天上的所有天神，然后双手颤抖地打开了相机。

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面对疾风吧！

一张满是血污、无比清晰的脸，赫然出现在相机屏幕上，那挣扎的双眼仿佛跨越了屏幕，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褚忆呼吸一窒，迅速关掉了相机，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记忆突然就清晰了起来，当时快门没来得及调，因为前两天拍溪流快门设的1/2000，ISO调到了自动模式，而这该死的新款相机是今年年初刚买的新款，不仅搭载了4500万像素的全画幅传感器，还兼具了防抖优势，ISO就算达到6万以上也能避免产生噪点。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买最新款？

为什么当时明明拍落日去，快门还没调慢？

简直是笨蛋啊！

褚忆彻底放弃抵抗了，直接微挪了挪屁股，仰躺倒在粉色的毛绒地毯上闭上了眼。

*

第二天，褚忆是踩在九点整坐到工位上，刚坐到位子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以后可以多设几个闹钟，稍微早点到，不用这么赶。”秋默没抬头，温和的嗓音里感受不到任何的责备，只是善意的提醒。

褚忆红着脸，不知道是早上一路狂奔累的，还是被秋默的话说得羞愧了。她悄悄地说：“不好意思默哥，我其实已经很努力了，我早上闹钟响了一个小时呢，每隔10分钟都有一个的。”

秋默没理她，褚忆也不多说了。小姑娘勾着脖子，紧抱着相机抱在怀里，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是确定了周围的人各司其事，无人关注，她才小心地去拉相机的拉链，样子很是难看。

“咔啦。”声音很小，伴随着褚忆吞口水的声音。

拉链拉开了一小个口子，就听见秋默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要吃早饭的话去茶水间，你还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行政的人会来这层楼检查。”

褚忆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瞪圆了眼睛看向秋默，心里咕哝着这位大哥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没等多想，褚忆回过神，快速从包里取出了豆浆跟茶叶蛋直奔茶水间去了。

*

嘉恒早上的工作时间很短，11:30开始午休，褚忆早上吃得少，这会儿已经饿坏了，光一个人就点了两人份的猪脚饭再加一碟子鸭肠。猪脚饭摊的阿姨还怕她不够吃，特别多添了点橄榄菜和米汤。

褚忆捧着碗，一勺勺地将米汤淘进碗里，拿筷子甩了甩碗底，发出乒乓的声响。她又换了汤匙，一勺子舀起了乒乓球大小的汤饭，拌了半口橄榄菜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小褚饭量可以啊。”苏程忍不住笑起来，“看你吃饭很香。”

褚忆嘴里塞着菜，忽然双眼发光地长舒一口气，伴随着发出了一声怪异的低吼，模糊不清地说：“活过来了...”

苏程笑得更放肆了，颇有兴趣地看向褚忆：“怎么？年轻人现在上班就靠半口仙气吊着，下了班就活过来了？”

褚忆剜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数着饭粒。

秋默咽下了第一口热乎的腰花拌川，看着褚忆认真说道：“独居一开始总会有些难适应，晚上记得早点睡。”

褚忆心虚地喝着米汤，小声应了声“好的”。

“小褚不是本地人么，怎么会是独居？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苏程顿了顿，挑挑眉，侧头吃惊地看着秋默，“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修真大师吗？能感知到别人身上的孤独气息？师傅，麻烦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升职？”

秋默不理会苏程浮夸的表演，抬眼的瞬间却又撞见了一双万分期待的小鹿眼，顿感无语。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解释道：“一个人住，不适应闹钟的声音才会经常踩点到吧。”

明明再平常不过的语调，褚忆却忍不住觉得眼里一酸，被戳中心事的感觉是闷闷的，她的样子看上去更没精神了。

幸好，没人继续追问。

苏程收敛了嬉皮笑脸，忽然严肃说起来：“不过小褚你刚来公司，就算是实习，每天这个点到影响也确实不太好。像我们这种人多的公司，总有不少眼睛盯着你看，虽说是没事找事，但你也不能怎么人家。”

苏程越说越起劲儿，怒目瞧着褚忆：“别等到领导来找你聊，周哥这人爱面子，要是有人到他面前去说句‘你们部门那小姑娘怎么每天很晚到的’，他恐怕心里遭不住。”

“每天早到十分钟就行。”秋默补充道。

褚忆温顺地低头聆听，沉默中偶尔蹦出几声应和，就是拿着筷子的手忽然松了，小瓷勺里的饭也变少了。她紧抿着嘴唇，一点点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好像忽然没了胃口。

秋默看褚忆的心情低落，最后剩了半碗饭没吃，于是回去路上顺道来了新开的奶茶店请客。褚忆其实已经吃得很饱了，不过众所周知，奶茶跟正餐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新开的奶茶店人气正旺，他们排队还是花了点时间。褚忆忍不住抱怨起来：“好多人啊...”

苏程看着前面一整排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摇头道：“啧啧啧，看看，这就是咱们小南总的魅力。”

褚忆浑身一怔，偏头去看苏程问：“什么啊？”

苏程双手抱胸，颇为傲慢地解释道：“不知道了吧，听说他回来之前就安排人在办了，说是咱们园区只有咖啡，员工关爱不到位，要给女性员工多弄点甜品奶茶的福利。”

褚忆不说话了，苏程推了推她的肩膀问：“小褚你喜欢奶茶还是咖啡？”

“奶茶。”褚忆脱口而出，十分诚实。

苏程吹了个口哨，耸肩懒散道：“好吧，咱们小南总还是很懂女性的，美国那会儿修行的好啊，真好啊...”

苏程的语气羡慕，褚忆听着却觉无比刺耳。幸好队伍总算排到头了，秋默点了两大杯草莓酸奶，是当季的主推款。

秋默用吸管刺破了粉色的包装杯，递给褚忆，又问她，“对了，昨天你说的照片怎么样了？”

褚忆听后浑身一阵，像是触及哪个重要的开关。只见她一脸懊恼地扶着吸管猛嗦了一大口，愤慨道：“真的就是拍到了啊！非常讨厌！”

苏程好奇地凑上来问道：“什么东西拍到了，好啊！蹭了两天车就变天了？你们两个竟然已经背着我有悄悄话了！”

秋默知道他的死相，不予理睬，一旁的褚忆却当了真，连忙辩解道：“哪有，中间太复杂了，总之结果就是杨总秘书坠楼的那个时候，我正好拍到了照片。”

“强啊姐妹！”苏程更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深吸着一口气，继而状若惋惜道，“不过那帮**今天不来了，昨天就算是询问结束了，要辛苦你下班之后跑一趟公安了。其实跑不跑这一趟也没啥区别，我听到内部消息，周容这事儿啊，准备判失足坠楼了。”

褚忆当然是不想特地跑一趟公安的，却听秋默说：“去一趟也不麻烦的，公安局就在水星大道上吧，就在你家前一站，顺路的。”

“顺路也要我提前一站下车，然后那站的人特别多，我挤不上电梯只能走楼梯！出站还要找地方，搞不好我还要在那里待上一两个小时，面对那些讨人厌的大叔，吸进的二手烟至少要减寿十年！搞不好还要说我多管闲事，然后再拖着这副老弱的身体走出那个地方，又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回地铁站，多刷了一遍交通卡，足足比平时多花了2块钱。回到家楼下的时候，我喜欢的那家手工面包店已经打烊了，我不能买到新鲜的吐司，晚上就做不了小汉堡！然后只能饿着肚子过一晚上，太悲惨了吧！”

褚忆说得一气呵成，越说越委屈，最后完全说服了自己不去警局。秋默看她十分抵触，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

下午昏昏沉沉的，褚忆数着秒，等着六点的闹钟振奋人心地响起，开启与零食番剧为伴、颓废美好的周末。

“所有人，等一下留下来。”周寻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出电梯，来到秋默他们边上丢了这一句，又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褚忆有些绝望，她觉着这个快乐的周五晚上就要泡汤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眼巴巴地望向隔壁桌的秋默。

秋默面色如常，平静地对她解释：“应该是说下午李总汇报的事，放心，不要很久的。”

褚忆用微弱的鼻音支持了他的话，坐在位置上安心等待周寻的“传唤”。可从时钟越过晚上六点那一刻起，褚忆逐渐坐不住了。她每隔十秒钟就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来保持清醒，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

终于，晚上六点四十，周寻办公室的门有了动静，他探了半个头出来，冲着他们这边招了招手。

褚忆“嗖”的一下就从位子上蹿了起来，从未如此积极地朝着周寻办公室奔去，把跟在后面的苏程彻底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