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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村霸王

孙洪发可不是一般人物，三百里**湾，他说得出，叫得响，孙大牛逼，牛逼中的牛逼！

孙洪发人高马大，相貌不凡，眉毛短而浓重，眼睛小而有神，鼻不高而挺直，额不突而宽阔，满头劲挺的短发，根根挺立，整个脸上，永远都带着一种惟我独尊的王者之气。

他排行老大，最近的二十几年里，在江湾上千座渔窝棚，数他的权势最大，财大势大，是最牛逼的人物。所以人们便背地里叫孙大牛逼！

孙洪发是**湾天生的王。刚懂事他就是渔窝棚的孩子王，念书时是班长，是校园老大；不念书了就直接当上了渔窝棚村的民兵连长，生产小队长、大队长。大村官儿任直到今天。

他也确实是这**湾言出如山的王！在那村官儿的宝座上，垂二十年而岿然不动。

他订的法，从无更改；他说的话，从无违逆。

二十余年来这渔窝棚里的人们，在他和以他为首的村委会的治理之下，就象一池静水，波澜不兴。

一个人要想把别人统治得俯首帖耳，那就一定要比别人高明，要想使自己比别人高明，就必须设法使别人一塌糊涂，设法让他们把自己当做王、当做神。让他们觉得接受自己的统治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让糊涂蛋们更加糊涂，让那些稍有警觉的人变得迷迷糊糊，知难而退，而对那些不服管教、不甘糊涂的东西，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都要让他们俯伏在地，永不抬头。

在**湾渔窝棚，孙洪发算不上天子，不过是个土皇上，但绝对可以称得上大王！

**湾这地方和中国大多数不同。中国乡村多数都是聚族而居，每个村有有几个大姓。

**湾渔窝棚不同，村文书的户口簿子上二百多户，竟然有一百多个姓氏。有满族人、朝鲜人、蒙古族人，汉族人有的祖上在鲁西南、胶东、河北、河南……。整个村六个自然屯儿，就像一台杂七杂八攒凑起来的机器。有本事让这台杂牌机器得心应手运转起来的，只有孙洪发！

王有王妃，皇有皇后。但是无论是王后还是皇后，都是大殿上风光后宫里郁闷。因为不管是王还是皇上，女人都实在太多了，宠幸某一个到了极点，后的位子就快丢了。

孙洪发的后叫王雅凤，她不怕丢位子但也挡不住孙洪发搞破鞋。

谁也说不清孙大王到底睡过多少女人，但在**湾有一个女人最为独特。她就是最初跟庄大憨处过一年多对象，被庄永红搅黄了的颜百灵。

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的，除了她们自己谁也说不清。但是自从两个人传出绯闻，孙洪发几乎踢掉了所有的相好。

甚至妇女主任穆金凤，他老婆王雅凤都不敢轻易惹这个开超市的老板娘。

今天孙大王又被小卖店老板娘颜百灵请了过去，闹了个酒足饭饱，舒坦愈作。

在他当年的老相好当中，庄玉蝶已经死了五年了，王雅凤成了自己的老婆，穆金凤当了妇女主任。只有这位老板娘颜百灵对他一往情深，她调治的菜自己吃着最顺口，她满的酒自己喝着最香醇，她说的话自己听着最舒心。

不过今天这位老板娘却告诉他一条，听起来很不舒心的消息。那就是三年前，离开渔窝棚不知所踪的孔大憨，又回来了！

在孙洪发看来，这大憨似乎生来就是他的冤家对头。

他还在庄永红的肚子里，那个眼尖舌利的女人就几乎因为这个孩子让他孙洪发折戟沉沙。幸亏父亲老鸡狗出面，明说好话，暗中威胁，才让她顺利嫁到孔家。

别看这孩子又憨又闷，憨得像个傻子，闷得像个哑巴，但自小打仗就狠。不管**湾的孩子是大是小，欺负他，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带伤！

在渔窝棚，前二十一年累计起来，跟孙洪也没说过五句话。破纪录的就是那次把文化干事让给女儿孙异群。

别看他不说话，但看孙家人的眼神永远都是两把冷酷锋利的刀子！

他回到**湾，对孙洪发这个江湾之王，不知是福是祸。

所谓没有势力不成王。

几十年**湾的风云人物，广交朋友，手眼通天；言出如山，众生敬仰。

孙洪发，有对头但没有对手；有仇人却没有敌人！

但凡有人胆敢跟他作对，但都被他打翻在地，不是夹着行李滚出**湾就是俯伏在渔窝棚苟延残喘。所以很多人心里记着仇恨却没有能力与之为敌。

在他这个村霸王周围，妖氛渐浓，王气弥漫。

孙家的势力首先得益于孙洪发的父亲孙福星。

孙福星有个外号——老鸡狗。鸡狗是一种鱼，狗鱼。是两江一湖，游鱼中的恶霸。

老鸡狗孙福星是**湾人群中的恶霸。

远在河南老家的时候，他就是个流氓混混儿、村霸王。五十年代带着妹妹妹夫以及一帮子难兄难弟来到**湾落户，一下子成了响当当的贫农。

他带着一帮子河南“蹚将”，敢打敢拼，终于在王八岗子站稳了脚跟。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湾的屯大爷！

蹚将们有的被内查外调给镇压了，有的淹死在野妹子江的滔滔江水之中，有的干脆卷铺盖回河南老家了。就连一直跟他患难与共的妹夫也在红色浪潮中撒手人寰，只留下李八碗子、李狗皮兄弟两个。

不过老鸡狗屯大爷的威势依然不减，他的福源滚滚如三江之水，绵绵不绝。老鸡狗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发福生财，江湾四虎！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孙洪发的亲兄弟多，父子兵更多！

老鸡狗算计过，自己四个儿子；每个儿子再生四个儿子，那就是四四一十六个孙子！

可是老鸡狗失算了，他找董八卦看好一准儿生儿子王雅凤，却生了个丫头。反而那个泼辣难缠的庄玉蝶却生了个憨头憨脑的儿子。奶奶个逼！

他连续骂了儿媳王雅凤、亲家王世仁一家两年“奶奶个逼”，王雅凤终于生下个宝贝儿子。

孙洪发那三个兄弟，老二孙洪福在村里当电工，是有名的电老虎，江湾百姓没人敢惹。

老三孙三牤子长得生猛壮实，团结了一帮子混混儿二流子，俨然是当年的孙福星。

只有老四孙福财，天生瘦弱，体格单薄，是有名的孙老秧子。

除此之外，孙洪发也有一群铁哥们儿。比如那个崔老屁的父亲崔瞎攮，一把攮子驰名三江口！当年硬是把原来的民兵连长打回老家去，让孙洪发当上了民兵连长。

再比如穆金凤的哥哥穆大头，靠一根掏捞棒子打出威名；硬逼着老书记交出大权，提拔孙洪发当了村长。两年之后，老书记被踢开，孙洪发正式上位。

再如鲇鱼须刘子玉，口吐莲花，溜拍最精……

他爹孙福星脾气越来越大，抱着膀子在街上横逛，看谁不顺眼轻则一句“奶奶个逼”，重则一顿枣木拐杖。

老鸡狗不是太上皇，但绝对是**湾的屯大爷！

走在回家的路上，孙洪发警觉地觉得后边有轻微的脚步声。他猛然回身，铁拳抡了出去。

“孙书记别动武把抄儿，是我呀。”

东北坡上的老韩头，弓着身子缩着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点头哈腰抓住了孙洪发的胳膊。

“老韩，你这是干啥玩意儿跟个鬼似的？”

老韩头：“书记，我家打算后天杀口猪，您有没有工夫儿赏脸去喝两盅儿？”

孙洪发：“不年不节杀哪门子猪？想吃就杀，我去不了，得去县里开会。”

“开会不要紧，我等你，你不回来不杀！”

“怎么说话呢？别等我，开会得俩月呢。”孙洪发一甩袖子，迈大步往回走。嘴里嘟哝骂了一句：“狗呲尿！”

狗呲尿，现用现浇（交）。老韩头杀猪请客，一准是神仙都挠头的嘎古事儿。

孙洪发可以不在乎老韩头这种狗呲尿，但他不能不在乎大憨。

在**湾的人群当中，大憨是个特例。

别人不怕硬的吃软的，或者不吃软的怕硬的，可他大憨是个天生的逆种，软硬不吃！更可恨的是自己的女儿总愿意和这个逆种拉拉扯扯往一块儿搅。

好在孔家父子一场血战，使这个逆种一去不返，着实让孙洪发睡了一阵子安稳觉。

如今这个一脑袋反骨的家伙又回来了！

曾几何时，他在自负、自信、自满、自得之余，他偶尔也感到些惶惑不安，有时被噩梦惊醒，而这些现象连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当众生敬仰的孙大王迈进家门的时候，佞种客人已经坐在他家的炕沿上等他半天了，这客人当然就是大憨。

自从五年前在这屋子里吃鸡未成以来，和这位不速之客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憨小子比五年前似乎又长高了，长壮了，脑袋上仍然是一头长发，目光仍然象两把刀，嘴角还带着那种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的笑意。

这是一只鹰，或者是一匹追命的狼！

虚头巴脑的一阵寒暄之后，大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开始了他回到渔窝棚之后的第一场谈判，他要承包村子西北的那片大苇塘。

孙洪发对“承包”这个词儿有点含糊，大憨吭哧瘪肚也说不明白。说了半天，就是花钱买地种！

打倒了“四人帮”之后，令这位孙大王无法索解的事情越来越多。生产队分成了生产小组，生产小组又联产承包，土地牲畜农机都转到个人手里。本来无限期望万年红的人民公社，说散就散了。

现在这家伙又回来花钱买地种，憨家伙也要成为那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

换钱买地种不是不可以，报纸上早就有报道了。可是在**湾渔窝棚村，这还是头一例。

年轻人的这个请求，一时间使老谋深算的村长莫测高深。

西北那片大苇塘莫说是花钱，即便是白给人家，也未必有人肯去操那份闲心。

那是一片有村史以来就无人问津的荒地，丰水季节行不得船，枯水时候走不了车。前年，镇里要求各村发展养殖业，渔窝棚村在那里就着原来的地势，开挖了一片五公顷水面的养鱼池，结果挖了一半就作废了。只留下一片明水泡子和一座高高的大土堆。那土堆上长满了拉拉秧（学名葎草），那玩意儿牛羊吃不得，当柴烧不得，不管谁被缠上都得拉出血来。人们管那土堆叫垃垃岗子。

现在别说是人，就是牛马也不愿到那里觅食。这样一片荒地，大憨承包能种出粮食来？

**湾的人没挨过饿，可是**湾的粮食不值钱，最惨的时候一马车毛粮运出去还不值车马费用钱！

孙洪发没有马上答复他，推说要经过村委会研究才能决定。

送走了大憨，孙洪发自己也坐不住了，立即打发他儿子金贵去请他的军师村会计朱老三。

朱老三可是渔窝棚了不起的人物，据说他比孙洪发还有钱！

孙洪发人多势众，朱老三家大业大；孙洪发交游广阔，朱老三房多地多；孙洪发是言出如山的王，朱老三是能谋善断的丞相……

他是从柳条边老界里一个人一个铺盖卷儿闯进**湾的。在王八岗子挖了个地窨子落脚，第二年就盖起了房子，随后就娶了老三国曾子仪的姑娘曾小眼睛。用老三国自己的话说，闺女长得一般，却旺夫。

同样的打鱼种地，卖鱼卖粮，朱老三的房子越盖越大，钱越来越多。

村官改成民选以后，他没像孙洪发周德顺那帮人，咋咋呼呼、舞舞煊煊，为个村主任争得死去活来。他只参选村会计，而且一举中选！

每到换届，村主任都有人争，他这会计兼文书从来没人竞争。

如果说孙洪发是渔窝棚人群里的王，那他朱老三就是丞相、军师、狗头军师，人称狗头猪！这外号绝对对路。

大憨回来，他早听说了。不过他没像颜百灵似的，屁颠儿屁颠儿的给孙洪发报信儿。他料定，有关大憨的事，孙大王必然来找他商量。

在朱老三的理念当中，这个大憨小子的事很难办。

当年他上赶着把妹子许给大憨，后来因为把镇干部名额让给了孙异群，他又搅黄了这桩亲事。

在明里，孙洪发很讨厌大憨，大憨也最看不上孙洪发。可是他能猜得出，当年庄永红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后来，这憨小子把好端端的一份工作让给了孙异群，更加佐证了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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