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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杀手,为爱服下蛊毒,只为和叶嘉羽隐居厮守。
与叶嘉羽成亲第七年,他瞒着我搅弄离都风云。
纵容姐姐欺负我,放火烧死我。
我渐渐心灰意冷。
可等到他登上帝位,又要封我做王后。
我站在城门上对他说,可是陛下,毒入骨髓,我就要死了啊。
1.我坐在窗下,对着铜镜撩开头发,黑色的纹路宛若一只骇人的蜘蛛趴在脖颈上。
浑身上下有如千万只毒虫盯咬,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蛊毒已入骨髓。
我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叶嘉羽醒了,走过来从背后拥着我,在我肩膀上懒懒地道:阿莘,你怎么还不睡?
我转过身,犹豫片刻,叶嘉羽,其实我——我今天要去柳州采买一批货物,可能要在那里逗留一段时日,他打断我的话,在我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你独自在家拴好门,照顾好自己。
刚想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下去……他这两年总是借口出去做生意,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归。
在家里也是埋头在书房里看账,或者去酒楼应酬。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嗯。
我给你准备包袱。
我站起来,回头望了一眼铜镜。
镜中人早已枯瘦见骨。
2.这是我和叶嘉羽成亲第七年。
而我隐姓封刀,有快十年了。
七年前,我在临川西街上开了一家成衣店,叶嘉羽被人追杀躲进我的店里,我救了他,他要娶我报恩。
我略作犹豫,心里想,他竟然没有认出我。
叶嘉羽说他是江南富商的私生子,吞了家产被嫡长兄千里追杀,逃到临川。
我面上十分淡定:倘若你长兄追来了,我便替你收尸。
他扯了扯嘴角:你这女人着实心狠。
我们成亲后,我申请彻底脱离刀客组织,条件是服下蛊虫,余生在万虫噬心的折磨下度过。
可我不在乎,杀人饮血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把成衣店关了,像个寻常妻子一样,上厅堂下厨房,为丈夫洗手作羹汤。
日子简单,银钱富裕。
再也不用卷进腥风血雨,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我很知足。
然而前不久,一封密信打破了我宁静的生活。
来信说,离都动荡,箜篌阁召回所有隐退江湖的刀手。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还知道,叶嘉羽要去的不是柳州,而是离都。
3.我在家等了很久,日日抱着猫咪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寂寂地熬过漫长的一天。
一直到半个月后的夜里,有人蹑手蹑脚潜进了院子,我敏感地摸出枕头下的短刀,黑暗中来人踢翻了凳子,嗷呦一声嚎叫。
是叶嘉羽的声音。
我方收起短刀,下床点了蜡烛,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叶嘉羽的脸。
他还穿着出门时的玄色衣裳,上面点染了许多雨渍,鞋面沾满了泥土,想来是冒雨骑马赶回来的。
阿莘,他小心翼翼观察我脸上的表情,你怎么还没睡?
我凉凉地瞟了他一眼,白天睡多了,困意不深。
他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对不起,这次我离开的时间有点久,阿莘,我保证,再过两年,等我把这桩生意做完,我就日日陪着你。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却闻到了他身上不易察觉的容薇花香。
容薇花,产于雪山之巅,只有离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巫马家才能使用此花制成的香料。
4.叶嘉羽或许不是商人。
他与离都的达官贵人结交,我几次碰巧看到他上了陈王世子的轿撵。
我一直都没问他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这是他的秘密。
而我自己也有秘密。
我们一直保持一种微妙的默契,谁都不想率先打破。
翌日。
我早起煮了一碗豆腐花,把整块豆腐放在水里,用刀切出无数条细丝,最后绽放出白色的豆腐花,随波摇曳。
叶嘉羽第一次见时,被我熟练的刀法震惊,他说:阿莘,莫非你是厨神传人?
我把豆腐花端到堂屋时,叶嘉羽已经起床了,他伸着懒腰过来,打了个哈欠道:阿莘,你一个人操持家务辛苦,不如我们买两个婢女使唤吧。
他似乎被下人伺候惯了,刚成亲的时候连衣服都不会穿,每天醒来下意识地伸开胳膊,见我在床上坐着无动于衷,才反应过来,笨手笨脚地系上腰带。
这几年,他一直劝我买婢女奴仆,都被我拒绝了,我不喜欢人多,也不习惯被人伺候。
叶嘉羽吃完饭,要去西街的布庄查看账目,他出门前,把我抱在怀里,孟浪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高兴时便这样,一团孩子气。
阿莘,等我回来。
嗯。
我像往常一样伫立在门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5.临近晌午的时候,我又收到了第二封信。
寥寥几个字:子时,西街,风月楼。
我看了一眼这生活了七年的小院子,一草一木都是我惊心布置的。
如梦般的紫藤花架,曲折的鹅卵石小路旁蔷薇花竞相盛开。
拿刀的手也能伺弄花草不是么?
猫咪似乎觉察到我的心事,跑到我的脚下,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
我把她抱起来,轻轻抚摸它柔软的毛发,猫是叶嘉羽捡回来的,脏兮兮的一只,起初我不愿意养它,叶嘉羽软磨硬泡,他说:你看这只猫长得多像你啊,它还画了眼线呢,真好看,我不在家时你们一起做个伴。
叶嘉羽一向申时到家,今日酉时已过仍不见踪影。
我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这几年,我常有担惊受怕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之前从未有过。
从前,我孑然一身,死了便死了。
如今,我有了软肋。
这是刀客的大忌。
天色擦黑,我立在廊下听漏壶一滴一滴,脑子里不断浮现各种设想。
若我不应召……等不到子时,我急匆匆换上了夜行衣往风月楼赶去。
途中路过西街布庄,见窗纸漏出烛光,我飞身上了房脊,抽掉一块瓦片朝下看,布庄里管事在算账,伙计在一旁打盹。
不见叶嘉羽的踪影。
心猛地一沉。
我气势汹汹赶到风月楼的时候,使者朱墨已经等候我多时。
他在哪?
你终于肯露面了?
朱墨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神刀,谢九娘。
谢九娘是我在箜篌阁时的旧称,十年了,再无人提起这个名字,听起来竟有些陌生。
说吧,阁主想让我做什么?
我开门见山。
朱墨没有说话,而是踱步到墙边,掀开一幅画,画后开了一扇洞,洞那面仍是一幅画,他轻轻撩开一角,朝我示意。
未待走近,我已经听到男女欢好嬉戏的笑声。
叶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去巫马家提亲,这都几月了,你再不动身,阿爹就要把我嫁给别人了?
女人伏在叶嘉羽胸膛上,媚眼如丝。
再过几日。
叶嘉羽把完着她的头发,等我把一切准备好。
哼,你就光知道让我等。
女人坐起来,嗔怒。
叶嘉羽赶忙哄她,挠她腰间的痒痒肉,两个人咯咯笑作一团。
翻滚间,叶嘉羽腰间的荷包漏了出来。
女人拿起来,嘁,好丑的针法,这是她绣的?
瞟了一眼叶嘉羽,嗤笑道,你对家里的小娘子倒是情深,拖了这么久,是舍不得与她和离吧?
叶嘉羽连忙扯下来塞进袖子里,怎会?
我与她并无情意,娶她只是为了报恩。
我的脚像被定住,再也动弹不得。
只是为了报恩?
我自嘲地笑了,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原来我之于他,仅仅是这四个字。
6.我和叶嘉羽甚少起争执。
我性格冷漠,寡言少语,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孩子脾气,易燃易怒,要面子,但也肯放低身段哄我。
周大娘说,我们做妇人的,一生只嫁一人,若遭休妻或和离,便如蔽履,余生都要在闲言碎语中度过。
我站在屋脊上,觉得月光冰凉,浑身被彻骨的寒意浸透。
叶嘉羽,你当真要抛弃我了么?
这些年的温存与缱绻,全都是假的吗?
叶嘉羽晚上进门时,轻手轻脚,生怕吵醒我。
他走到床边,躺下来,像往常一样把我拥到怀里。
刺鼻的脂粉味夹杂着酒气从背后传来,我从他怀里挣脱,往里挪了挪。
阿莘,你是不是还没睡?
我不吭声。
他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塞进我的手里,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要不要起来看看是什么?
手里的东西冰凉,不用猜便知道是一枚玉佩。
叶嘉羽常送我发簪步摇,玉佩吊坠。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我从来都没有带过,整整齐齐地收在匣子里。
七年了,他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蛊虫开始啃咬我的心脏,我感到一阵绞痛,蜷缩起身子微微颤抖。
他当然不知道——他甚至连我快死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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