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才，你许诺过我的，所以，你必须要娶我！”

屋子里，第五庭月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她凭借着少时记忆赋予的勇气，语气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随着话音落下，一抹羞涩便在她的耳尖绽放开来。

李不才看着眼前女孩般般入画的容貌，感受着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而正当他想要解释一下的时候，对方却抢先开口，语气幽幽：“不才哥哥，你要是敢反悔，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亲口跟我说的，要是你骗我，就让我杀了你！”

李不才丝毫不觉得女孩在跟他开玩笑，对方脸上不似作假的神情，以及她身后闭目不言的黑袍老者，让他在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转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小姨，本想让她帮自己说点什么，可不知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小姨，这次竟然直接撇过头去，不愿看他。

无奈之下，他又将目光看向了杵在门口的刘识义，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贱兮兮的傻笑。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的李不才，重新看向了面前的第五庭月，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第五姑娘……”

“当年第一次见面，你就厚着脸皮叫我月儿的……”第五庭月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呃……第五姑娘，那不是小时候嘛，那时候我才八岁，你也才七岁，是我有些唐突了……”

“你果然还记得！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姑娘，我的意思是，孩童之言当不得……”

“为何？”第五庭月的语气瞬间变得低沉，“当年，你可是拉着我在我家后院里拜过天地的，而且，你，你……”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又变得有些羞涩，“你还，你还非要亲我……”

“哼……”这是旁边的苏桂婵，表现出来的不满。

“这，这……”经第五庭月这么一说，李不才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十年前，李不才曾跟着自己的老爹李白丁去过一次第五庭月的家，不过，那一次回来之后，自己老爹爹就跟娘亲一样，将自己抛给了小姨，然后便失踪了。

但也正是那一次，李不才遇到了独自在院子里堆雪人，把双手冻得通红的第五庭月。

活泼调皮的自己带着怕生的小姑娘闹腾了一下午，然后硬生生地拉着对方拜了天地。不仅哄骗着对方叫自己叫哥哥，而且还趁机亲了她一口。临走的时候，自己还许诺长大后一定会回来娶她，由此又骗了小姑娘的一个吻……

李不才想起自己儿时的“荒唐事”，也是不禁地摇了摇头。

“不才哥哥，你难道要反悔吗？”第五庭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看，”第五庭月说着，又将手腕递到李不才的身前，“你看，这是你当时送给我的红绳，你说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是让你送给你未来娘子的……”

李不才看着女孩纤白手腕上的精致红绳，一缕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脑海深处，面庞逐渐模糊的母亲。

“当时，还是你非要给我系上的，说是送我当做信物。然后，你又朝我索要交换之物，可是，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我哪有准备啊，”第五庭月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最后，还是你耍无赖，趁我不注意，偷亲了我一下，跟我说是‘幸得吻卿桃面雪，从此寒酥映庭月’，如此便好……”

“哼……”这是旁边的苏桂婵，再一次表现出来的不满。

这一次，连杵在门口当木头人的刘识义，都给李不才递了个佩服的眼神。

“咳咳……”李不才当然记得这一段，现在想想，自己小时候竟然如此大胆有才。

“第五姑娘，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你的家人是何态度？况且，我们已经多年未曾联系，你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这毕竟关系到姑娘一辈子的幸福。”

其实，对于这个突然找上门的姑娘，李不才说不上有什么抵触，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开心。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而且，在他的记忆里，对方的家境很是优渥。所以，李不才不想因为幼时的一个戏言，就耽误别人一辈子。

“多年不曾联系？”第五庭月的脸色变得低落了起来，“我不是年年给你寄信的吗？只是你从来没有回我而已……”

“嗯？年年寄信？”李不才一脸疑惑，微皱着眉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南山县啊。”

“什么！？”

第五庭月浑身的气势瞬间变得凛冽了起来，语气冰冷：“聂老？”

“回小姐，老奴不知此事。”老者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道。

第五庭月心下了然，随后，这么多年来郁结的委屈和不久前的疑惑，也瞬间化解开来。

她盯着面前的李不才，目光微动，“不才哥哥，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但是，你真的不准备娶我吗？”

李不才也被第五庭月刚刚的气势震慑到了，所以言语之间的底气也不是很足。

“姑娘，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而我呢？实不相瞒，我只是一个考了三年都没有考上举人的废物，我怎么配得上你呢？而且，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你家里人应该也不同意你的想法。说实话，如果我是你家里人，我也不会同意的。所以……”

“所以，你是不愿意娶我了，是吗？”第五庭月语气冷淡了下来。

“第五姑娘，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你很好，好到就像天上的仙女。而我呢？我只是一个乡间俗人，坊间废物，是配不上你的，也给不了你应有的生活。我能带给你的，只有粗茶淡饭和满身烟尘……”李不才真诚地说道。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是与不是，我自有评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愿意娶我？”第五庭月走到李不才的身前，微微抬着头看着他。

“姑娘，对不起，我真的不……”

李不才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一丝冰凉的感觉。等到他看清楚的时候，他发现第五庭月正以掌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余光之下，李不才看见第五庭月此时的手掌如玉石一般晶莹剔透，而手腕处的一圈红绳，在淡淡光芒之下，显得更加红艳。

“李不才，你可想好了回答，你若是不守承诺，那我真的会杀了你！”第五庭月的语气冰冷至极。

直到这时，一直坐在一旁暗暗生气的苏桂婵和装木头人的刘识义，才发觉情况似乎真的有些不对。

苏桂婵连忙起身，向李不才身边走去，想要拉开两人。

可是，刚一接近，她就看见李不才脖子上渗出来的鲜血，便顿时慌了神：“不才，你怎么流血了？”

而就在苏桂婵想再凑近些，看看伤势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她根本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做不到。

就连稍远点的刘识义也是如此，他刚准备起身，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姑娘，还请你稍安勿躁，我不想对你的身体造成更坏的影响。待我家小姐解决了这边的事，我自会解除对两位的控制。”黑袍老者开口说道。

苏桂婵哪还顾得上自己，她现在只想知道李不才怎么样了，可是，她却无法挪动分毫。一着急之下，她瞬间便红了眼眶，然后，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说。”第五庭月没有去看旁边的人，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李不才。

李不才能从脖子上感受到绵绵的疼痛感，他知道面前的女孩没有和他开玩笑，对方或许只要轻轻一用力，他便会身首异处。

但是，他看着女孩那冰冷执拗的眼神和妍丽倾城的容貌，他实在无法点头答应。因为，人贵有自知之明。

“第五姑娘，你真的认为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且不论你作何想，你考虑过我所要面对的压力吗……”

“闭嘴！”

第五庭月手上微微用力，李不才便能感觉到有血沿着脖子流进了衣服里。

“李不才，你必须娶我！你许诺过我的！我不管你怎么想！”

第五庭月语气里带着一丝蛮横，随后化刀为掌，在李不才的伤口处轻轻一抹，伤口顿时消失不见。

李不才伸手摸了摸脖子，先是转过头，轻声安抚了一下默默流泪的小姨。

然后，对着第五庭月一脸无奈道：“第五姑娘，你何必这么执着呢，孩童戏言罢了，如有冒犯之处，我真诚的向你道歉。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落第三年的废物，而你却已修行踏道，应属天上仙人，你应该看璀璨星河，而不是被我约束尝人间烟火。论其所有，你说我是自私也好，懦弱也罢，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李不才，”第五庭月看着李不才的眼睛，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地幽幽说道：“既然你用功名来拒绝我，那我就再给你三年时间，我相信你一定会及第登科。三年之后，我会在洛阳等你，你若来，我就嫁给你，你若不来，种玉庭前，再无月光……”

“你……”

李不才被第五庭月的坚决弄得有些烦躁，怎么就说不通呢？而且，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啊？

而就在这时，第五庭月却轻轻地靠进了李不才的怀里。

在李不才虚张着双手，不知所措的时候，从胸前传来一阵轻轻的呢喃声：“不才哥哥，月儿怨你，但不恨你……一直等你，生，也等；死，也等……”

幽幽之言一字一字地叩在李不才心头，让他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而下一刻，他便发现，怀中的佳人已经消失了踪影，只给他留下一丝患得患失的怅然。

就在李不才略带迷茫的时候，黑袍老者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随后，一阵淡淡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之中。

“我看着小姐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的样子。小子，你得庆幸你是你，换一个人的话，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老者面色阴沉看着李不才，“小子，洛阳到这里，迢迢四千里，你知道小姐冒着多大的压力来找你吗？她一路都在念叨着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用一根红绳就偷走了小姐的心，但是，你的时间不多了，三年之后，如果小姐真的因为你而出现了意外，那我一定会杀了你和你身边所有的人，来为她陪葬，我聂怆说到做到。”

李不才能感受到一层来自老者身上的淡淡威压，他心里叫苦不迭“这算什么事啊，怎么还有女逼男婚的？”

老者盯着李不才看了一会，想到离去的第五庭月，目光深处带着一点欲言又止的犹豫，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者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便顿了顿身子，一阵声音传进了李不才的耳中。

“小子，三年时间不要妄自菲薄，你之前那首诗写的不错，你如果写完它的话，便有机会……”

后面的话，李不才隐隐有些听不清，而老者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

南山县城外。

“小姐……”聂怆看着第五庭月一如往常的背影，轻声唤道。

“聂爷爷，您多嘴了。”第五庭月声音淡淡。

“………”

“我们回家吧，有些事我得好好地跟他们算算账。”第五庭月的身上隐约有戾气萦绕。

“小姐，切不可莽撞！一切可以让大将军为你做主！”

“爷爷？我最怕的是，他才是骗我最久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