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四朝，不圆滑点是过不去的，冯道已然是阿谀奉承之辈。

“陛下，老臣没有做到。”

冯道摇了摇头，很是淡然。

“那你不觉得羞愧吗？冯太师。”田绪质问道。

“老臣并不觉得羞愧，陛下。”冯道回道，“相反，臣更是引以为豪，因为臣舍弃这直，保全了清和廉。”

舍直？保清廉。

田绪沉思着，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其中意思。

“陛下，何人才能为民，保民，造福民？民能保民吗？”

“不能，要身居高位，权伴身旁的官才能保民。”

“那便是这道理了，臣若连官都做不成如何保民？”

“臣历四朝十帝，苟延残喘，也就是为了多些时日造福民众罢了。”

这话说的是没错的，田绪相信冯道不会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

回乡守孝，能散尽家财救济劳苦大众。

后晋灭亡，契丹入侵中原，大肆屠杀时，能冒死觐见耶律德光，劝其施行仁政，保民于水火之中，定然是个一心为民之人。

只是这不忠的名号，已经是永远拷在了历史上。

朝秦暮楚，为臣不忠，别人这样骂他是没有错的。

但冯道这样做也是没有错的，只是各自角度不同而已。

在这混乱世道中，朝代更替如同走马观灯，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就这样一心待一朝，的确不能切实照顾民众。

掌权久一点，便能多做点实事，也许冯道就只是想在这庙堂之上多尽心看看下面的民众罢了。

忠也好，不忠也罢，可能在他眼里，忠君之道是比不上他的爱民之心的。

“那你这样，就没有想过不忠不义吗？”田绪问道，神色不再那么严肃。

“忠义是名分，民众才是实际啊，陛下！”

“何况臣在一朝做一事，也算是尽心尽力，不负职责，因此臣并没有觉得有辱忠义。”冯道淡淡的回道。

也是啊，不管是迷恋权力，还是真心为民，冯道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

田绪算是彻底被折服了。

顿了一会儿，田绪话语一软，说道：“冯太师，你赢了，朕说不过你。”

冯道淡然装饰一笑，并没有多高兴。

只是觉得这皇帝太古怪了，一会儿脾气暴躁，一会儿温和如初。

对于这种致命的忠义道理，竟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表现，反而是十分坦然。

别人在皇帝面前说民比君贵，他居然还认同，到底是真正明君，还是碍着面子不说，冯道不得而知。

些会后，田绪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走动，摆弄起了上面的奏折，饶有兴趣的问道：“冯太师，你觉得朕能治理好这天下吗？”

冯道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的思考着。

他知道，继续说那些夸赞的话，皇帝不会高兴，自己也不会高兴，皇帝要的是自己内心的真实看法。

“陛下身上有股英气，乃雄主之姿，但这并不能治理好天下。”

“哦，为何？”田绪有点费解。

“英气太过逼人，易造成专横跋扈，很难有明君气质。”冯道继续说道，可谓一语中的。

田绪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却并不是完全认同。

如果说历史上的柴荣有缺点，那的确是有些过于专横。

这专横可能有点不给人面子，不考虑情面，有点过于独断，过于残忍。

但以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专横的确是没错的。

当日朝堂上不听群臣劝谏，执意亲征，结果高平大胜，让柴荣威名大收，满朝文武无不心服。

高平之战后，立斩樊爱能，何徽七十多名叛逃将领，不给这些老将留任何情面，看起来很残暴，却达到了稳定军心，整顿军纪的实际效果。

如果说，逃兵斩了没毛病，这的确是应该做的，那作个比喻大家就明白了。

连斩七十名将领的严重程度，就相当于公司一次性裁了一半中上级员工，完全没有顾及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和盘根错节。

这是一个新上任的总经理敢做的吗？但柴荣就是这么做了。

这可是让整个侍卫亲军都陷入了瘫痪。

还有后面的灭佛行动，整个拆除全国寺院达三万多座，只留下了不到三千余座，在当时全国崇佛的社会环境下，可以想象柴荣背负多大的压力，又可以证明他是多么的独断。

但你以为这是柴荣生性不喜佛的原因吗？不，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当时的寺庙，满是藏污纳垢，收敛钱财之所。

世家大族为了逃避赋税，把资产转移到寺庙之中。平民百姓私用铜钱铸造佛像，严重阻碍商业运转。众多影响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全都把寺庙当成避身之处，以出家躲避牢狱之灾。

更严重的是，寺庙占据大量土地，收纳了众多逃避赋税，兵役，劳役的百姓。

在战乱频繁的五代来说，劳动力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据史料记载，灭佛行动结束后，还俗僧尼达到了百万之众。

由此可知，当时柴荣为什么要狠下心来灭佛了。

而在五代之中，灭佛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相对于其他各朝的，柴荣的灭佛行动的确是对佛教影响最大，伤害最深的。

但必须要说明的是，柴荣的灭佛也是最温顺的，他没有采取任何暴力措施，反而还作了很多补偿。

所以说，即使柴荣的独断专行也的确有一些不良影响，但与这成果对比，完全是微不足道。

他的独断不过六年，却给整个后周带来了真正的繁荣与强盛，这就是成果。

而且有必要解释的是，柴荣的独断只是体现在这些必要的大事上，在真正的治国理政上，虚心求谏才是柴荣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