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风呼呼地吹着，孟伤余伸手抻了抻身上的长袍，把自己再裹严实一点。可是他的脚是光裸的，踩在地上冰凉冰凉。他试着把脚抬起来，不与地面接触，可是没多久，腿就酸了。

寒江月走上近前，俯身在孟伤余对面席地而坐：“你冷吗？”

孟伤余点头又摇头：“我...我不冷。”

“把脚给我。”

寒江月不由分说，伸手揽过孟伤余的脚踝，将其落在自己的双膝上。

他要干什么？

那可是最强大妖，孟伤余内心忐忑得一批，两只脚像不会游泳的鸭子下了水，局促极了。

“暖和了吗？”

没有，孟伤余吓凉了。

寒江月拂手，将袖子盖在孟伤余的脚背上：“我现在跟你坦白。”

坦白，又不是告白。

这个姿势不太合适吧？

然而寒江月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极其自然，就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寻常。

孟伤余：“我刚才听剥皮鬼喊你宫子月，你姓宫啊？”

宛如凝视傻子一般，寒江月轻蔑地瞥了一眼，叹息道：“我真的姓寒，寒江月是我的真名，只是极少有人知道。”

孟伤余：“那你的真实身份呢？”

寒江月：“我舅舅是妖界之主。”

我的妈呀，这位不光是大妖，还有这么硬的后台，整个妖界都是他们家的。

惹不起惹不起。

“七年前，我舅舅在涂如国，为他喜欢的人挡了诛天劫，身受重伤。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给他疗伤，却遭到反噬，妖力受到重创。在回家的路上，途径临界山，遇到一个大魔王，那大魔王用魔气遮住脸，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确定他是男的。他极其厉害，夺了我的妖丹，还想杀我，我侥幸逃走，却失了妖丹。”

叙述间，寒江月邪气的眼睛里渗出逼人的寒气。

孟伤余小心追问：“后来呢？”

寒江月：“我感应到妖丹在临界山，所以我闯了山门，却因为重伤未愈，败给了戚衡惜。”

孟伤余：“为了寻回妖丹，你一共闯过两次山门吗？不对呀，师兄说‘百年间’你一共闯过两次山门，你说妖丹是七年前丢的，如果是这样，我师兄说的应该是‘十年间’才对呀。”

寒江月：“为了妖丹，我只闯过一次，那次以后我就感应不到妖丹的下落了。”

孟伤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另外一次是为了什么？”

寒江月的眸子投向悠悠远方，黑夜的笼罩下，远方仿若有丑陋的妖魔攀附在无边黑洞里啃噬一切活物。

“我娘死在临界山，我想去看看。”

一抹荒凉拂过，孟伤余望着黯然下去的寒江月，心里竟萌生了一种怜惜。

无意识地，他竟伸出手掌抚上寒江月的头顶。

霎时，他想一巴掌把自己扇飞，真是被自己蠢死了，他需要同情安慰吗？

不需要！

那可是妖界的公子，翻手云覆手雨，如此轻浮于他，不是找死吗？

抚上瞬间，他的手僵住了，暗自焦灼：“完了，这回嗝儿屁了。”

“你总是抖什么？你在怕什么？”

寒江月的声音冷漠，妖孽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寒意。

孟伤余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踩在寒江月腿上的脚不自觉地打着颤。

“我没有，我不怕你。”

“......”

“我就是冻的......”

一种看智障的眼神落在孟伤余脸上，他一抬手，又是一件袍子落在孟伤余肩上，把他裹了个结结实实。

“我也不打你，我也不杀你，我不明白你怕的是什么？”

怕死。

能说吗？

孟伤余：“你...你刚才说你的妖丹在我身上，你...你不会杀我取丹吗？”

妖力不知强大几何的大妖，被自己占了妖丹，不赐他个就地凉凉实属仁慈。

寒江月吐出一口气：“你见我杀过什么人吗？你觉得我会不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就要你性命吗？如果我要取丹，那日在潭水边上你就没命了，我还会混进临界山调查吗？”

孟伤余：“可是....你闯山门的时候......临界山血流成河.....”

寒江月笑了出来：“小祖宗，他们说血流成河，可详细跟你说过到底死了多少人？”

孟伤余思索着瑶瑶头。

寒江月：“一个人也没死，我只是打伤了他们，却一条性命也没取走，血流成河，那也是我的血流成的河，戚衡惜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在潭水边，我触碰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妖丹在你身上，先前我以为你身体不好是因为得到妖丹却修炼不得其法，被妖毒反噬。”

一个冰冷的眼神被孟伤余捕捉，对视间他分明解析出了一种鄙夷：“可是后来看你那样子，确实不像有本事能从我身上拿走什么的人。”

孟伤余：“我被妖人捉去了，差一点就炼化成儡，是我师父救我回来，才保住性命的。”

“炼化？”

寒江月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莫名有些疼。

他的妖毒极强，若是以他的妖丹为眼，炼化凡人之躯，那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活下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以前修炼太刻苦，如果自己能再弱一点，那孟伤余被炼化时就会减轻一分痛苦。

他又后悔修炼没太刻苦，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不会被魔王夺取妖丹。

眼睁睁听着孟伤余被炼化，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自己的弱小。

他的拳头攥得极紧，一根根青筋跳动着凸起：“你告诉我，是哪个妖人炼化你的。”

孟伤余：“我失忆了，不记得了。”

他肯定是不能把穿越的事说出来的。

寒江月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孟伤余的下颌，一寸一寸逼近。

“如果是这样，我焉知你不是夺了我的妖丹，修炼走火入魔，才忘记了原来的功法，现在才什么也不会的。”

孟伤余连连后退，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他怕寒江月说的是对的，刨妖丹的，万一就是他自己怎么办？寒江月会不会直接劈死他：“我，我没有......”

“你怎么确定？”寒江月眼梢勾起邪魅。

孟伤余一退再退，退无可退，背脊堪堪抵上一块大石头，他的脑子飞速运作：“我的骨髓都被抽干了，现在能活命，全靠我师父定期给我输送灵力，如果是我刨了你的妖丹拿去修炼，我至于抽干自己的骨髓吗？”

寒江月停住，身子不自觉地僵住，捏着孟伤余脸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孟伤余觉得脸颊被捏得生疼，他蹙着眉道：“疼......”

寒江月霎然回神，放生了孟伤余的脸颊。

攥成拳头的关节嘎嘎作响：“我想探一探你的身体。”

怎么探？拿什么探？

邪恶的画面不听劝说地充斥进孟伤余的脑海。

“我想检查一下你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不。

你不想。

你一点也不想。

不要，你别过来。

现代医学上，检查身体，是要被看光光的！

“你......你再怎么检查，我的病也不会好......就...就算了吧......“

“让我看看，听话。”

“我不让！你不要过来啊！！”

孟伤余下意识地裹紧长袍，把两片衣襟的接缝处死死攥住。

寒江月微微偏头，苦笑一声：“你想什么呢？我又不脱你衣服，你裹那么紧做什么？”

孟伤余丝毫没有放松：“可是......不脱衣服怎么检查？”

寒江月天生微翘的嘴角泛起一阵邪恶：“刚才在幻境里抓着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孟伤余老脸一红，还是死一死吧，赶紧死，马上就死。

看着羞红的美艳脸颊，寒江月不禁笑出声来：“我就是用灵力探进你的身体，看看你究竟伤到什么程度，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孟伤余把心一横，慷慨赴死：“来吧！”

寒江月伸出一只手，催动灵力灌进孟伤余的身体。

那股灵力如山间清冽的泉水，饶过孟伤余的四肢百骸，像正在被主人撸的猫咪，孟伤余直接就上头了，沉醉其中不能自已。

寒江月邪恶一笑：“我的灵力进入你的身体，不光五脏六腑看得清楚，你身上每一寸肌肤，我都尽收......”

突然。

声音戛然而止。

寒江月猛地收手，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紧紧盯上孟伤余的脸。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