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的声音并不算大，却依旧能清晰地落入林深的耳中。

林深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佯装不知道：“顾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即便如此，顾长歌依旧敏锐捕捉到林深的微表情。

她微微摇头，喝了口豆浆道：“没什么，先吃饭吧。”

林深随意地点了下头，端起热乎乎的豆浆，默不作声地喝着。

从早餐店出来，顾长歌转过头看向林深问道：“关于这件案子，你怎么想？”

“很糟糕，我甚至有点担心自己。”林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道：“如果真正的凶手目标是你的话，跟你接触了那么多，我是不是被他盯上了。”

听到这话，顾长歌神情一下子严肃了下来，“我会向领导申请保护你和家人的人身安全。”

“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不太相信吧。”林深轻笑了下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林深的话，让顾长歌瞬间沉默了。

事情的进展未免太巧了。

刚刚申请保护，凶手就对自己下手，正好被暗中潜伏的同事抓获。

而且审讯的流程太顺利了，凶手在稍微的挣扎后，就全盘托出。

根本不像是犯下这么多罪状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按照剧本进行。

顾长歌深吸了口气，问出了心中的猜测，“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林深耸了耸肩没有接话，转而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明明前五位受害者都是年轻人，为什么第六位却是位老人？”

“还有第二版尸检报告，为什么会把那么明显的伤口疑点抹去呢？”

林深习惯性用手按着后颈，抬起头晃了晃脑袋，视线落在远处的天空。

天穹中那道巨大的铅字，静悄悄的矗立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它。

【死亡倒计时：30天】

顾长歌犹豫了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晃了晃，“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深问道：“去哪里？”

“肢解现场。”顾长歌丢下这句话，便走向了停车场。

肢解现场的木屋在宁杭市郊区的申甘林带，距离安宁市区有八公里，是全国四大人工防护林之一。

由于是人工种植的森林，且道路比较崎岖，并没有太多的旅游价值。

这也导致申甘林带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人会去那边游玩。

林深刚刚坐上车，顾长歌便将一个档案袋丢了过来，“这是凶手的资料，或许能帮你有些头绪。”

“这应该是违规的吧。”林深接过档案袋，打趣道。

顾长歌瞥了眼后视镜，“我宁愿违规操作，也不想什么都不做。”

林深表情平静地扫了对方一眼，打开档案袋，仔细看了起来。

被抓获的凶手名叫李飞鸣，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作案前跟这些受害者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而根据李飞鸣供述的时间线来看，在412案件的受害者遇害时间段，没有不在场证明能帮他洗脱嫌疑。

而且，无论是凶器、行凶现场还是时间线，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李飞鸣。

这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林深看着调查文件，皱眉道：“第四位受害者死亡时间是在周日的上午十点，而周六下午李飞鸣主动要求周日加班，理由是想多赚点钱。”

“但他却在周日上午旷工，无论怎么都联系不上，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还一副很累的样子。”顾长歌按了下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辆快点前进，“证据链有些太吻合了。”

“就像是故意展现给我们一样。”林深深呼吸了口气，静静地翻阅着资料。

在前往申甘林带的路上。

顾长歌斜了一眼后视镜，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两个疑点，我似乎有答案了。”

林深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毕竟是故意摆在明面上的疑点。”

顾长歌皱了皱眉，“关于你刚才说伤口不同的那一点，在今天凌晨的审讯中有提及…”

话还未说完，林深便开口打断道：“在转移的时候，不小心就咽气了，毕竟是位老人，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上，也是这么个意思。”顾长歌微讶，似乎没想到林深会猜到这些。

这也是她说不足以构成证据的原因。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推测，无法作为证据提交申诉。

“至于尸检报告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不是同一位法医，技术有差别。”

顾长歌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两次尸检报告都提交到了上面，他们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作假。”

“也许他们是故意的呢，利用第六位受害者尸体的不同，让警方快速破案？”林深轻笑了下，“毕竟第七位受害者是你，顾警官。”

顾长歌问道：“你是说，他们故意制造出不同，让警方摸着线索快速结案？”

“但他们这么大费周章，难道只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对我下手？”

林深没有否认。

身为警署精锐，顾长歌的警惕性和武力自然比普通人强上许多，而且由于412案件迟迟没有进展，她几乎是住在了警署办公室。

这样一来，凶手作案的机会就微乎其微。

所以制造结案的假象，让宁杭市所有人松口气，也许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接下来只要法医畏罪自杀或是自首。”林深抬手抵着额头，“这个案件就会从此画上句号。”

只要法医畏罪自杀或者自首，这就从侧面证明了他协助凶手掩饰证据的行为，也就越发坐实了凶手的身份。

所有的证据链都会在此闭合起来，案件了结。

林深继续说道：“如果这时候，顾警官跳出来说他不是真正的凶手，请问会有人相信吗？”

“没有，或者说没人愿意相信。”顾长歌很清楚警署的作风，她也很清楚往后的发展。

接下来，顾长歌无论是申请配枪还是申请保护，都会被驳回。

理由是：凶手已经落网，危机解除。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顾长歌疑惑道。

这并不符合连环杀人犯的作风，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警方一定会更加重视这件案子。

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几乎没有再次作案的机会。

“我不清楚，也许一方面是为了挑战警方的权威，而另一方面…”林深抿了下嘴唇，缓缓说道：“也许你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做。”

最后一位受害者，也就意味着拼图的最后一块，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下次。

话音刚落，顾长歌猛地踩了下刹车，惯性让林深不由得趔趄了下。

由于死亡祷言的信息差，她并没有朝着人体拼图的方向推测，而是认为这是一起恶性的连环杀人案。

事实上，如果不是死亡祷言，林深也不会朝人体拼图去想。

当他在脑海里构建出推测模型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无论怎么说，人体拼图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反人类了。

“抱歉。”顾长歌启动车辆，“你是怎么得出，我是最后一个受害者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警官。”林深微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资料，“我需要更仔细看这些资料。”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继续交谈。

顾长歌深呼吸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前往申甘林带有一段土路，路况比较颠簸。

林深被颠得七荤八素，刚想打开车窗透透气，中控台的工作牌突然弹到他的脚下。

“顾警官…”林深弯腰捡起工作牌，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牌子上的工作照，咽了口唾沫，“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美？”

工作照中的顾长歌英姿飒爽，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和坚定。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林深在第一次见到顾长歌时，就惊讶于她那双宛若黑玛瑙般的双眼。

只不过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再加上先前尸块的疑点，也让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哈？”顾长歌没想到林深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有些疑惑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她下意识转过头，就看到林深盯着工作照，眸中满是兴奋的光，像极了小色鬼。

林深缓缓抬起手捂住嘴巴，自语道：“嘴唇、耳朵、鼻子、双手、双腿…”

说到这儿，他猛地抬起头，“顾警官！如果我告诉你，凶手想要用这些完美的器官拼凑起一具完美的尸体，那他现在还缺少了什么？”

“眼睛和……躯体。”顾长歌很熟悉案件细节，下意识回答道。

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还会有第八位受害者？”

“不对，你刚才明明说我是最后…”

“不。”林深突然握紧手中的工作牌，一字一顿地说道：“也许受害人早已经出现，只是他的尸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