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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擂辣椒与合渣

母亲的推测是对的，果然进村不多久，便有一户村里的善良的王婆婆怜悯我们孤儿寡母，收留了我们在家中住下。

连日奔波劳碌再加父亲惨死，母亲郁郁寡欢、积劳成疾，聊聊数月后竟病发身亡。

这两封信，便是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

忆及此处，狄云被冰冷的泪水惊醒，沉吟良久，干净利落的鹞子翻身下了屋顶，推⻔而入。

一个迷迷糊糊的苍老声音道:

“是石头吗?给老子提两斤武陵酒（3）来，就去七星村头王老汉那里，快去，快去!”

发话者是一名身形枯瘦的老头，似乎每一根小⻣头都要戳穿他萎⻩的皮肤。

他虽然只有六十多岁，但头发灰白稀疏，双目昏 暗，似将要烧尽的油灯。

老头说话声嘶哑，宛若破钵相撞，极为难听，最后一句更是充满了着急不满之意。

狄云却毫无不快，爽快地答应了刘老汉。 在这个村里，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呼，“石头”，就像很多个村庄里普普通通又重名的男孩小名。

因他知道，他可以隐姓埋名呆在这个如空中天堂般的 七星村，不仅感恩这个在母亲死后收养他的王婆婆的丈夫刘老汉。

更重要的是，暂避在这这个世外桃源，化名为武陵乡村的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可以让在他还未练成前世记 忆的功法前，躲避那位不知名的却欲置他于死地的辣 手书生。

“为什么?当年在醴陵有那么多两岁的孩子被害?”

“当时他才转世降生两年多一点，人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狄云百思仍不得其解。

出得屋⻔，狄云一路小跑着到了村头王老汉的酒铺， 用清脆而略微稚嫩的声音道:

“王爷爷，麻烦您提两斤武陵酒来!”

说着恭恭敬敬地 将早已数好的几十文铜板递给了王老汉。

王老汉世代靠酿酒为生，他家古传的武陵酒酿酒法，以糯红高梁为原料，用小麦培制高温曲，还以石壁泥窖底作发酵池。

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酿出。他釀出的酒呈淡黄浅琥珀色，格外酱香醇厚，细腻柔和，空杯留香。

只见王老汉轻笑一声，苍老而有劲力的双手提起两袋武陵大曲酒，将沉甸甸的酒囊塞入狄云手中后，不忘讥笑几 句:

“石头，你爷爷酒量⻅⻓啊，可喜可贺啊!”

旁 边数位村⺠附和着大笑。

笑得最响的，是张老三。

他身材魁梧强壮，面色光红，胆子也最大，是武陵有名的采药人。

而刘老汉却是七星村里大大有名的酒⻤，一日没酒便会起 急，举起铺中农具对着狄云一阵没头没脑地乱敲。

王婆婆在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心里一直苦闷，放不下这位曾经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伴侣。

刘老汉觉得，只有在他沉浸在这酱香浓郁的甘美酒香时，才会再重温那些和妻子在一起的有爱的温馨时光，忘掉现在孤独和病痛的烦恼。

狄云体格健壮，外加自小父母教给他要以恩慈待人，存怜悯的心，于是总是默默抗受着刘老汉的一顿乱敲。

刘老汉开了一家小小农具铺，卖些锄头、镰刀之 类，一日最多挣几十文小钱。农闲时节，农具铺更是无人问津。

在农闲时，狄云会上山采些草药，晒干交给张老三卖了换钱。

所幸武陵源山间百草丰茂，草药甚多:杜仲、葛根、⻩ 精、⻣碎补、爬岩姜.....

但因山峭路陡壁滑危险，如果遇到雨季，连过往的药贩也鲜到七星村来收药。

张老三为人精明，常常不好销药为由，讨价还价进而克扣狄云的草药钱，导致如今刘老汉和他都一直收入绵薄。

但就连这些绵薄的收入，除了买必须的粮⻝糊口和家用外，其余都换成了酒灌进了刘老汉的肚子。

家境清寒到了如此地步，狄云在村上也常常备受讥讽，放 下自己残存的几星尊严，在村中别家处再干些养羊喂 猪的累活，这才能支撑起刘老汉经年日久下肚的烈 酒。

狄云推⻔进房，木⻔因年久失修而嘎吱作响，狄云叫 了声:

“爷爷，酒回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刘老汉沉闷的步伐。 草制⻔帘掀起，刘老汉带着昏昏酒意急步而出，半坐 半躺陷入椅中。

狄云熟练地升起柴火，去院子里的菜地现摘大大小小 的⻘色尖头辣椒。

他将铁锅在灶台上烧热，煸炒辣椒至表皮变 焦，再泡入冷开水中将辣椒剥皮去籽，继而又放入擂钵中捣 碎，最后放入少许粗盐。 一道武陵人家的家常菜：擂辣椒便做好了。

狄云取出些残缺不全但洗净污垢的碗取出，乘出一碟做好的擂辣椒和两碗苞谷饭。

大⻘椒带着脆甜， 小辣椒辣味劲道，拌饭是一绝。

擂辣椒是大庸穷苦人家最喜欢的菜肴。

在七星村孩子 们的⺠间歌谣里，就有这么几句:“辣椒当盐，合渣 (3)过年，一条裤子穿它几十年.....”

狄云拌上擂辣椒吃了一大碗苞谷饭，

“今天是他的生 日，还有几个时辰他就在人间年满十二岁了。

之前妈妈在的时候，每当生日，妈妈都会为他煮一碗长寿面，里面还卧一个荷包蛋。

今天， 他的生日，这个特殊的日子，要是再有碗合渣(3)吃该多好?!”

但刘老汉只管喝酒，闷头不理狄云，滴米不沾。

午饭吃罢，狄云独自来到村外荒野森林中，再次反复练习前世记忆中的⻰爪功。他云气贯双手，手如⻰爪般横扫急掠，抓树留痕。

练得兴起，不知不觉间夕阳⻄下，天气阴沉下来，下起了飘飘渺渺的细雨。

山雨越下越大，继而如瓢泼一般。

狄云在雨中奔跑。

他深知一个人无论多么幸运，

曾经拥有多么爱你的家人，

但一定会遇到没有人为他撑伞而他又必须冲进雨里的日子。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

不要 怨天尤人，

而是 勇 敢 地 踏 进 雨 里，

接 受 ⻛ 雨 的 洗 礼!

狄云转身返家，他的衣服已经湿透，而刘老汉早已酩酊大醉。

狄云轻叹一声，换上干衣，给刘老汉披上薄被，独自一人，在苍茫暮色中的房里盘膝坐定。

突然，在夜色中，传来若有若无敲⻔声，在这个 寂静山村素来无人问津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狄云不知道，这诡异的敲⻔声，会给他的人生带 来巨大的转折......

后记：七星村头王老汉酒馆

心有余悸的采药人张老三还在喝着闷酒，同时絮絮地一遍遍地给身边遇到的每个人重复他遇到的上个星期遇到的怪事。

“我没喝醉，真的，相信我。

那天我好不容易爬上天门山去采药，你晓得撒，那边的名贵草药多。

你说神不神，我看到一只纯白色的猴子钻进山崖边的一个洞里。

你想嘛，大庸这边，怎么可能会有白色的猴儿嘛！

我觉得奇怪，就跟着那猴儿钻了进去。看见洞里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字和符号哦。

但怪得很，好歹我还是认识些字的。那洞里写的字，鬼画桃符般，我一个都不认识。

没看好久，突然有一股风一刮，我这么大个人，居然被刮出了洞。

你说神不神?!

更神的是，

等我被刮出了洞，我再回头看时，洞没有了。

只有一片云在那里。

我没看错，

我没撮把子……（4）

我 没 醉……..

你 才 醉 了……”

注释：

（2）武陵酒

武陵自古代就有的酱香型白酒，酒呈淡 ⻩色，酱香突出，口感细腻。酱香武陵酒，原酒贮存在离地面约4米深的地窖里，四季温差小、湿度大、温度相对稳定。封装武陵酒的陶坛，其成份中60-70%的为上等瓷泥，30-40%为陶泥，陶坛壁微孔具有微弱的透气性，使原酒与空气中氧气自然呼吸，间接加速原酒酒体自身的化学、物理变化，使酒质自然达到老熟。每一批武陵酒原酒，都要再经过至少3年以上的陈酿窖藏；加上生产和存放，酱香武陵酒从原料到成品酒，至少须5年的历练，所以格外醇厚浓香。

(3)合渣

泡好的⻩豆用石磨磨出细细的豆浆 及豆渣，就是正宗的合渣。最普通的做法是，加点跺 碎的南瓜叶一起煮。再好点，就在煮好的合渣上面撒 上花生或芝麻，还有的加个鸡蛋或加点肉沫，也有加 上跺碎的鸡肉一起煮，再撒一把绿葱花。上世纪九十 年代首届武陵山区烹饪大赛中，冠军童鹏⻜就凭借以一道十二味合渣取得金牌。

（4）撮把子，湖南话，骗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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