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时常会在梦里回到奥克兰那段时间，那里的短短四年他拥有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至今他还记得星空下烟花升起，兰博基尼亮着大灯，地上满是散着星光的蔷薇，短裙女孩搂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边哭边吃蛋糕，那个女孩哈哈大笑。

不过这些年故人逐渐凋零，像一棵秋天的梧桐树不断落下叶子，像一本日历即将撕到年末，也像一场话剧落幕只剩林含一人鞠躬致谢。

真孤独啊……林含常常会这么想，可他曾经也孤独了十几年啊，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都能熬过来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孤独，是因为曾经短暂的拥有过朋友所以现在已经不习惯孤独了么？

他的童年在乡下度过，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很少管林含，他们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去满村找自家的孩子回去吃饭或者做作业，每天傍晚等到所有小伙伴都被叫回家之后林含才知道该回家吃饭了，他一个人在夕阳的陪伴下慢慢挪回家。

“林含他爷爷奶奶对他可好了，都不管他的。”有些小孩这么说。

那时的他听到这样的话还会很高兴，因为没人管他，他可以不用做作业，晚上也可以看很久的电视，玩游戏机也没人给他规定时间。

但更多的时候林含喜欢躲在阁楼里翻看那些漫画书和故事书，那些书卷都已经被他翻烂了，他在阁楼一待就会待到太阳西下。

当夕阳透过阁楼的窗户落在地上趴着看书的林含身上时他就会起身，然后透过那个窗户向外看去，那时他会觉得自己就像神在俯瞰这个世界。

林含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又在夜里醒过来了，因为总是断断续续梦到童年和以前，那些东西像一部漫长的电影在他梦里播放没有结局。

最近他的工作轻松了很多，需要他直接出面去处理的游猎鬼也已经没有了，现在这些游猎鬼都是交给其他执行人去处理的，林含只需要签字盖章然后提交给上级。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空里嵌着的那轮圆月，月亮像挂在夜幕中的一潭湖，似乎随时会朝他倾泻而来。

湖水泛起了涟漪，好像有人丢了一块石头在月湖里，那股涟漪越来越强，最后变成了一道道海浪朝林含扑来。

林含淡淡的看着，最后那些海浪扑在落地窗上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粉末被风吹散。

“好看吧？”小左出现在他身后。

“还行。”林含头也不回的说，从第一缕涟漪泛起时他就知道是小左在捣乱。

“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的，不要这么冷冰冰嘛。”小左满脸委屈的说。

“好，什么事情？”林含转身对小左做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脸。

“不会笑可以不笑，你笑的太猥琐了，很容易让我做噩梦诶。”小左翻了一个白眼，“奥丁使徒要出现了，这次是真正的，不像上次那个低配版。”

“来一个杀一个就好了。”林含平静的说。

“别吹牛了，你就是半个弑神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小左说。

“你这小姑娘挺会怼人的，”林含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小左，“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变啊，是不是小时候喝了假奶粉所以变侏儒了？”

“你听说过魔鬼会变老吗？”小左说，“你也挺会怼人的。”

“说正事吧，奥丁使徒这次在哪出现？”林含坐在了地上。

小左坐在他的身旁说：“不知道。”

“不知道？”林含有点惊讶的看着小左，这是这个小魔鬼第一次说不知道，“你没开玩笑吧？”

“骗你干嘛，真的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又知道它们要出现了？”

“因为知道所以知道，不过它们会出现在哪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原来。”林含叹了口气，他一直以为小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晓古今中外，结果这件事她居然不知道。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嘛，太完美的人很容易就嗝屁了。”

“你还懂这些大道理啊，最近看了不少书吧。”

“最近正在看柏拉图的书，太深奥了。”

“你看这些是为了当哲学家吗？”

“那倒不是，只是想以后能用一些充满哲学口吻的话来劝你。”

“别劝了，我就是到死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那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小左突然狡黠的笑了起来，像诡计得逞的小恶魔那样得意，“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顾一切的，就算是要毁灭这个世界。”

小左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她永远都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月光下只剩林含一个人坐在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离开。

冰冷的月色落在林含面前，像生出了一层薄霜盖住了他让人觉得冰冷。

第二天早上很早林含就出门去散步了，他突然心血来潮今天想出去走一走，待在家里心烦意乱，他出门时顾薇还在沙发上睡着，她昨晚应该又熬到很晚才睡。

秋天的早上很冷，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来抵御寒冷，在没有使用神识的情况下他的抗寒能力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天刚蒙蒙亮，这个世界像披上一层轻盈透明的纱，风一吹过就能飘起来。

他这么走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天蒙蒙亮就从家里朝学校出发，其他同学都有伴，路上说说笑笑，林含只有和他的影子一起去学校。

后来去了城里上学他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不会坐地铁，他站在地铁里看了很久别人怎么坐他才学会的，他第一次在地铁站里观察别人怎么坐地铁时还有保安来问他是不是走丢了，他摇了摇头说是在等人，其实他并没有等谁，只是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坐地铁而已。

班里的同学用着最新款的手机，穿着好看且价格不菲的名牌衣裤和鞋子，这些林含只有看着，他父母说他上中学到不到手机，上中学用不到买名牌，其实这些林含没有向父母说过，他只是有点羡慕那些同学有一台能玩游戏的手机，但他没有向父母提及过他也想要，这都是在某个周末的晚上吃饭时他父母随口提到的。

“我们的家庭很普通，你不要去羡慕别的同学吃好的穿好的，那些都没用。”

林含听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的很低，鼻子都快碰到碗里的粥了，他从来没有向父母提过要什么东西，连生日蛋糕都没有要过。

“成天就想着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你就不该投胎投在我们家。”这是在他刚上高中那年他父母说的。

林含想反驳，他明明什么都没要，有些时候他父母想给他买一双几百块钱的阿迪达斯他都拒绝了，他觉得那是名牌自己穿着不合适，他仅有的名牌就是一件穿了几年的安踏外套，还是他堂哥穿不了才给他的，但林含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或许真的投错胎了吧，明明什么也没要过却被说成这样，就跟岳飞的莫须有一样冤枉啊。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这一切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被改变了，来自一所名校的邀请函发到他的手上。

那封邀请函就像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钥匙，拿着它就能打开异世界的门。

林含打开了那扇门，门外的光全部涌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人与神共存的世界，那时的他想做大英雄所以毫不犹豫，现在呢？在知道了结局后十六岁那年的他还会那么毅然决然吗？或许不会吧，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挺怂的人。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别墅区的气温略低，他呼出的白气翻转升腾然后消失。

温暖的阳光已经越过山丘穿过云层，秋天的早上树叶上满是露珠，阳光把那些露珠照的像钻石一样闪耀。

他靠在长椅上回忆着以前，他从来不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他只是一个念旧的人，怀念小时候的阁楼，怀念没看完的漫画书和故事书还有那些玩到一半就扔下的游戏。

高中的时候他写了一篇作文，语文老师看完后当场批评他的作文不好，说他的这篇作文毫无进取精神，和他这个人一样悲观，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可这个世界不就是以悲观为主的吗？幸福美满就是少数人的啊，为什么人总是要骗自己和别人说这个世界很美好，你看，福利院会收养孤儿，养老院会抚养老人，可他们听不见医院里的祈祷，看不见战场上的生离死别。

人只愿意看到这个世界的好，他们对于那些不好的只会忽视，认为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妈的，真是有点悲伤啊，林含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陈子昂当年在幽州台上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杜甫当年登高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也是这样的气氛吧，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无尽的孤独，像一个人独自步行了一千年。

他觉得古人挺牛逼的，有感而发就能写出千古名句，不像他，只能骂娘，骂的还没有一点创意，永远都只会一句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