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华骂骂咧咧了半个晚上，后半夜一眼没合，直勾勾地盯着祝南州，担心他想不开。

“我没事的，咱们睡觉吧！”祝南州发现自己根本死不了，不如继续睡觉。这洒脱劲儿还真无厘头！

“老子还敢睡吗？”王伟华不满地说。“我这半个月没回家在医院陪床，结果让你死在我眼皮底下，我图了个啥？”

确实，他家就在市里，来了半个多月愣是一个小时的假也没给自己放。

祝南州倒说了句实话:“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王伟华没理会他，凶巴巴地端坐在沙发上，继续盯梢……

凌晨的医院相当的静，走廊灯是熄的，只有墙边安全出口指示灯的微弱灯光，映得房门玻璃绿莹莹的。

祝南州躺回床上，仔细回想前前后后的事情。突然，目光落到床头那本古籍文献，他一下坐起身快速翻找。

“你是不是有啥大病？”王伟华被他没来由的举动搞得心神不宁，更加紧张了。

“没，我也睡不着，看看书！”祝南州一边翻书，一边回他。

王伟华看他认真的样子，不像胡闹，拿出手机玩游戏了。

“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去邪病。”

祝南州看到这一段，头顶像被灌了风一样轻飘飘的。《山海经》里唯一不死之身却只有乌梅能要其性命的——横公鱼。

果然不出所料，他觉得问题就出在那个奇奇怪怪的万振安身上。他拼了命地要乌梅，不是想死是什么？

那么，自己这不死之身又何来的呢？

第二天上午，王伟华让刘鑫办理出院手续，他贴身监护祝南州，直到回了南湖监狱。

半月有余，祝南州的回归，异常氛围扑面而来。

之前他都是毫无存在感的，这会子不论干什么都像被人盯着似的。环顾四周，大家又都在忙自己的。真是奇怪极了！

“老弟，你可回来了！”

祝南州收拾东西，将女友准备的物品一一放入储物柜。关上柜门，才看到门后说话的肖远。

过分亲热可不是什么好事！

“嗯，回来了。”祝南州面无表情地说，继续回床铺收拾衣物。

肖远忙又跟来，殷勤地围在他旁边，陪着笑脸。“老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凶多吉少啊！”

祝南州大可以借这次机会改善一下他们此前的不对等关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骄傲与自尊又固执地把他往回拉。就像一个人有十足的把握干成一件事的时候，内心对于这事本身会失去原有的动力。

他救了肖远一命，二人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了。正因为他知道这一点，才故意不想让对方那么痛快。人啊！都贱！

晾一晾他，效果更好！

祝南州盘算着，嘴角渐弯，一抹笑意在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浮现。

肖远见他心情不错，乘隙搭腔:“万振南那家伙，因为吃乌梅，八成要无期了！”

祝南州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也就加刑几年而已。他蹙了蹙眉，问道:“他原来不是十五年吗？这下就无期了？”

“那可不，这是罪加一等！服刑期间犯罪是重罚，你这是没事，要有事他肯定死刑了！”

肖远说的没错，那一席话是他们入监队每天都会学习的内容。怪只怪万振南，没来由地插他一刀！

祝南州想到这，忽然记起当时万振南说要送他一个礼物。

莫不是不死之身？

“万振南在哪？能见他吗？”祝南州急忙问道。

肖远回身问后边儿的跟班B：“你上回说万振南搁哪来着？”

B想了想答道：“你忘了？监区小黑屋呀！”

“对对，他一直关禁闭呢！”肖远补充。

禁闭室是每个服刑人员的噩梦，它不仅考验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状况，还会对被记录在案，有了这条记录再想减刑基本上没有多大希望。

“那我也是见不到他了！”祝南州自言自语，余光扫了眼肖远，这家伙儿正帮自己换铺盖呢……

“今天休息日，别忘了咱们仓舍的老规矩……”吃晚饭时，肖远通知大家七点半开周例会。

其实，就是交流会。在此之前，挂羊头卖狗肉呢！祝南州例行糊弄，说些无关痛痒的，大家呱唧呱唧就换下一个。

然而，今天却改头换面，有交流那味儿了！

“今天是一周一次的例会，也是咱们的舍友祝南州回归集体的日子，大家呱唧呱唧！”

肖远一本正经地主持，话里话外都预示了会议主题。只是，祝南州没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的他热络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先是带头做了检讨，承认自己一年多以来对他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接着跟班A、B又附和补充了事件细节。总而言之，他们的道歉与悔过十分成功，没有冠冕堂皇，也没有欲盖弥彰，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

面对肖远如此郑重其事的致歉，祝南州不得不正面回应，再装聋作哑就说不过去了！

他起身给三位回了礼，告诉他们，其实自己根本就没积怨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祝南州只是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肖远却听得出了神儿，愣了半天才又回过来，笑盈盈地望着他。

男人之间，说复杂也复杂，有些时候就是解不开那个结。可说简单又真简单，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就能豁然开朗。

祝南州和肖远，彼此眼神的交流胜过语言，二人均心领神会。

当天晚上，也就是祝南州站岗的时段。

仓舍除了万振安外的四个人，躺在各自的铺上，睡前闲话起来……

“你们听说没？隔壁来了个能人！”跟班B煞有介事地起了个头。

A拆台道：“能啥呀！我看还没万振安能，他敢伤人吗？”

“能聊就聊，不能聊别硬聊噢！”肖远终于出来主持公道了，不再做个痴傻的家翁。

B得到支持，继续说：“那家伙是诈骗犯……”

“拉倒吧！诈骗犯咋可能跟咱们一个监区！”A总是这样没耐心，人家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

肖远提醒似的咳咳两声，B接着讲道：“他判了十年，因为有个女娃被骗钱自杀了，闹出人命咧！”

这次没人再打扰他，大家静静地听着，期待他所谓的能人实力。

B一番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的描述，大家终于听明白了。

“打广告？”肖远首先问他。

B赶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他说他有关系可以减刑，我想试试！”

一时间，仓舍集体陷入沉思，每个人内心的小算盘都拨起来，这买卖能不能划算？

一向话少的祝南州此刻开口：“你忘了他是干嘛的了？他的话能信？”

话音刚落，黑暗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B痛得哎呦了两声，站在他床边的肖远破口大骂：“狗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