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阅读全文

第八章珠云茶花

马车进了何府后，迎门的管家听通报是慕家少爷来拜访时，脸上满是虚假的恭维笑容，慕云生见状只觉浑身难受，像是啃鸡翅时发现这鸡翅只包了层皮而没有肉。

然而那管家一见慕日夕的绯雪剑，连腰都刻意弯下了几分，谄笑道：“原来是慕大小姐授信而来，却不知慕少爷是为何事？”

慕云生的客套话才想到第一个字，影儿便已开口道：“不必麻烦秦总管，上午已差人向潇潇小姐通报过了，我等自行去潇湘苑即可。”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拒人千里之意味。

秦总管闻言逢迎道：“好，好。小兰！领几位贵客去小姐的潇湘苑，莫要怠慢！”

一旁低眉顺眼的丫鬟快步走来，弯腰一礼道：“是！几位贵客这边请。”

影儿语气淡漠道：“不用了，贵府的路我都认得，由我带着公子就够。”

秦总管陪笑道：“是，都随影儿小姐心意。小兰下去吧，没你事了！”

待慕云生三人沿着游廊向着府院深处行去后，秦总管立马收起了谄媚笑容，阴沉着脸轻啐一声道：“不过是个仆人，狐假虎威罢了！换作平常怎容你在老夫面前摆谱！”

一旁的三两丫鬟、家丁，都老老实实地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没事做了吗！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走了两步，秦总管似又想到什么要事，于是调转了个方向快步离开。

********************************************************************************************

正去往潇湘苑路上的慕云生，一直东张西望着，时不时“啧啧”两声，嘴里点评着何府上的富贵景象。

“这几座假山真是山势奇绝、好不险峻，怀抱一处又兼横侧风趣、别有洞天，我们府上的假山同这一比像是用石块堆起来的，相逊甚远啊！”

“这个演武场也是气派十足！兵器如林陈列严序、布景萧瑟隐现肃杀，正中一联‘来如流水逝如风；斯人如玉剑如虹’又是别有逍遥风趣！这就是武林第一的世家气象吗？”

……

宫国蝶舞也似个好奇宝宝，时不时与他一同评点上几句，有时还主动伸指同他探讨起来。

“云生少爷，快看那株山茶！红白茶花相间而生，如雪亦如血，妖艳清美如有生命，那应是你们旦国珠云崖最出名的珠云茶树吧！我听闻珠云茶花‘远观莹质如玉，近看冷艳含娇，花型缤纷如云，花香馨幽沁人’我本以为再好看也不过是凡世花朵，然而眼前这茶花当真比我想象中如冰、如雪、如玉、如云的样子还要美上几分！”

慕云生顺着她莹白娇嫩的手指望去，那树红白相间的山茶花正开的艳丽缤纷，又不媚不俗，真如宫国蝶舞所言似个花中玉美人。慕云生不禁赞叹道：“真是好美的茶花！”

影儿闻言道：“何府院里的珠云茶树也是颇为出名，不过何家重视得很，外人一向难见，因而后来渐渐无人再提。”

慕云生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轻佻笑道：“说来影儿刚刚在那秦总管面前高冷清傲的模样真是让我倍觉长脸！长得是娇艳妖娆，面容、气质却寒如冰雪，倒与这珠云茶花美得如出一 辙，都是个冰美人、玉美人！宫国小姐，我们先去那珠云茶花树下赏玩一番如何？我突然想瞧瞧影儿同这茶花谁更美些～”

宫国蝶舞勾起唇角正欲附和这提议，却听走在前面的影儿冷冷道：“少爷可莫要耽误宫国小姐的事情，再者潇潇小姐也还在等着我们！”

却不知她出于何种心思，又冷冰冰道：“少爷从进何府起嘴上就没停过，你不想歇歇嘴我还想歇歇耳朵！更何况你这些吹捧他人贬低自家的话若让何府下人听了去，岂不丢我慕家的脸面？”

跟在她身后的宫国蝶舞略带些悻然地收敛了下神色，朝着并肩而行的慕云生露出了些许苦笑，一双桃花眼眸却似泛着星光般带着点点期待。

慕云生受到了这精神上的鼓舞，尴尬地摸摸鼻子，而后朝着影儿的背影努努嘴，双手摆出个拔剑的动作，继而把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宫国蝶舞眉峰轻蹙略显失落，犹豫了一番后，她一手遮在唇边，另一手向慕云生招了招。慕云生会过意来，侧过身子微俯下头，宫国蝶舞便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想折几枝花捎走，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柔软馨香的吐息萦绕耳畔，挠地慕云生心里也痒痒的，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她那艳冠天下的舞姬风情。只是她说出的话却颇显小孩子气，慕云生暗自好笑，也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下直接同何潇潇讨要便是，还需我帮什么忙吗？”

男子气息的热力使得她晶莹的耳垂微微泛红，宫国蝶舞螓首微微离远了些，满脸古怪之色，又向慕云生招了招手，随后小声道：“你不知道吗？珠云茶树十分珍贵，即使在珠云崖也不足百株。珠云茶树结籽少而且树种十分难活，更需珠云崖特有的土壤孕养，外界莫说茶树，连树种都难见到！最重要的是这种树生长十分缓慢，莫看何府上这株不过半丈多高，树龄可能已有两三百年了，而且其上枝丫截断后想要再长回来也要少说十数年光景！”

慕云生才知道这茶花树竟如此名贵，不禁倒吸口凉气，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蛋疼道：“那你都知道这树如此宝贵了，你还要折它花枝作甚？再说这花既然娇贵如斯，摘下来恐怕更活不久。”

宫国蝶舞娇俏地微笑着，又附在他耳边如歌唱般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喜欢这样的人生呢～每夜都能枕着美梦入眠，一觉醒来睁眼便是繁花满目，这样的生活何其之美？而越是艳丽的花朵越是让人爱恋，你不觉得吗？”

她甜美的呼吸轻拂着他的脸庞，柔婉的语声直叩他的心扉，他不由得心猿意马，转过脸四目相对间，一个“好”字已脱口而出。

慕云生定了定神，看了眼影儿背影，面色犹豫道：“要不喊上影儿帮忙吧？”

宫国蝶舞摆摆手，声音更低了些道：“不行不行，影儿这一副老实古板的样子，她要知道了不把我们抓一块都是好的了，怎会跟着我们胡来？”

慕云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好像有点难办啊！

前面的影儿面上一脸无奈，她本就修为不俗，又受过专门侍奉主人的训练，耳目灵敏非同常人，不然也不会让慕日夕放心地交付她保护慕云生。因此，即使身后两人刻意地落下些脚步，又拉低声音地私聊，她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宫国小姐，前面就是潇湘苑了。”

********************************************************************************************

今日晴好，潇湘苑的翠竹间尚积着层层白雪，在寒冬艳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绚丽。

院内湖心亭外的空地上，侍女湘彩正给一身雪青袄裙的何潇潇喂着剑，何潇潇神色专注，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而那身段圆润、面容娇柔的湘月则独自在湖心亭中调香、煎茶，慕云生三人刚进潇湘苑，她就眼尖地发现了，朝着何潇潇轻唤道：“小姐，影儿他们到了。”

何潇潇长吐一口气，收剑入鞘，方才的凌然剑意也尽数收敛。

影儿落后几步示意慕云生先上前去，慕云生只得假情假意地见礼道：“潇潇小姐，好久不见，今日真是光彩更甚！”

影儿持剑行礼道：“见过潇潇小姐。”她又介绍宫国蝶舞：“这位便是宫国小姐，如今暂住府上，主人交代我好生照顾。”

宫国蝶舞盈盈一礼道：“潇潇小姐好。”

何潇潇面带微笑地向宫国蝶舞还礼道：“蝶舞姐仙姿佚貌当真名不虚传，我一个女子见了也是惊艳不已。”继而两人间毫无营养地客套了一番。

何潇潇扫了眼慕云生，淡淡道：“慕云生，我没记错的话咱俩昨日才见过吧？在外言行举止可要得体一些，不然我只能替日夕姐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慕云生心知必是昨日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心里腹诽这女子不似看上去那般直爽，嘴上赔笑道：“小弟记住了。”

何潇潇满意地点点头，风姿绰约地步入亭中：“几位都来亭中坐吧。湘彩，去吩咐下人送些糕点来。”

亭中火炉熏得温暖如春，淡淡茶香如轻烟般袅绕，湘月为众人一一添茶。

何潇潇向着宫国蝶舞道：“先在府上吃些茶点歇息一番，蝶舞姐正好与我说说所托详细。”

宫国蝶舞浅笑道：“此事不急。贵府景象奢华而又风雅，难得有机会拜访，自然要多坐一会。”

何潇潇笑道：“想不到蝶舞姐和我那整日附庸风雅的二哥倒是意趣相投，如今府里陈设大多是我二哥修缮、布置的。”

宫国蝶舞惊奇地“哦”了一声道：“那这位素未谋面的何二公子当真了得！贵府奇赏不可胜数，摆置也是独具匠心，我与云生少爷已是赞叹了一路！”

慕云生插话道：“尤其是院里那株珠云茶树，不仅花开艳丽不可方物，周边所衬也是相得益彰！”

何潇潇斜睨了他一眼道：“那是两百多年前何府刚建不久时，珠云崖送给老祖宗的。这株树一直在府里长到今日，家中长辈们最是宝贵。花树周边布置了阵法，不懂如何解阵之人无法靠近，你若想近处赏玩，我可以带你进去。”

慕云生僵硬地笑道：“那就先多谢潇潇小姐了，今日宫国小姐有事所托，改日若有闲情还请潇潇小姐行个方便。”

何潇潇啜了口茶，向宫国蝶舞问道：“说来蝶舞姐是哪里人士，‘宫国’这个姓倒是未曾听过。”

宫国蝶舞道：“我的姓氏来自父亲，据先父说，我们的故乡在离这十万里之遥的冰云宫脚下，那是一个樱花、桃花遍布的国度，那里的人喜好歌舞、美酒，百姓不好修道而乐生产，可说是凡人的世外桃源。只是数十年前战乱席卷，和平景象在战火中焚之一炬，于是我的父母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我背井离乡、一路辗转，靠着歌舞卖艺为生，最后来到了这里。”

何潇潇叹道：“蝶舞姐如今乃是宵皇朝第一的舞姬，想必令尊也是个精善歌舞、让人钦佩的大家，还请节哀。”

慕云生问道：“不知宫国小姐的母亲如今可还安好？”

宫国蝶舞神色黯淡了几分道：“其实我年幼时就同母亲分开了。我的母亲是旦国桐花枪陈家之女，先父背井离乡后，就跟母亲商量回来她的故乡。只是来此之后，母亲的长辈们看不上我的父亲，不认可他们的结合，硬生生将二人拆散了。当时父亲甘心做牛做马却还是被陈家人扫出了门，他们还另给母亲寻了门不介意孩子的亲事。我不忍心见父亲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孤苦无依，就同母亲说自己想跟父亲走，让妹妹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同意后我便跟着父亲去了宵国卖艺谋生。我父女二人在宵国刚稳定下来不久，就又得知陈家庄在‘尸虎伥鬼’的暴乱中覆灭了，父亲从此日渐消瘦。去年他病逝时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一定要来旦国寻一寻母亲与妹妹，他说母亲可能嫁了人从而逃过一劫，若是找到了要我看一看母亲如今过得好不好、笑容多不多。我也一直牵挂母亲、妹妹，最近才得缘来此，想着此番一定要圆父亲最后的心愿。”

慕云生听了心生怜惜，才知这娇俏妩媚、上天眷顾的女子也是个身世坎坷之人。

而何潇潇则已动情道：“蝶舞姐，令尊如此痴情，上天一定会保佑你母亲、妹妹安然无恙的。”

她拉过宫国蝶舞的一只手，又用自己的双手手掌温柔裹住，安慰道：“这事应该不难，我旦国武林之事都由几大武林家族分门别类地详细记载在册，过会我派湘彩去通告一声，到时我直接带你过去查看陈家的卷宗，再查一查当年‘尸虎伥鬼’的旧案，一定能替你找到母亲、妹妹的下落。”

宫国蝶舞整理了下情绪，展露了个轻柔的笑容道：“先谢过潇潇小姐了。”

慕云生皱着眉泼着冷水道：“恐怕不见得结果乐观。宫国小姐声名远扬，你的母亲、妹妹应当很难不知晓你的存在。而她们若是知道，又为何这么多年没找过你呢？”

何潇潇瞪视着他道：“你能不能闭嘴？昨天就很烦了！”

慕云生一脸无辜，倒是宫国蝶舞抿了抿唇道：“云生少爷说得并没有错，我私下也曾如此想过，只是无论生死总也想知道个究竟，至少心中那丝侥幸还在。”

不一会湘彩端了糕点过来，何潇潇同湘月还在一起安慰着宫国蝶舞，似是感受到了她们的善意，宫国蝶舞也敞开心扉同她们说道自己与父亲在宵国十多年歌舞生活经历的一些故事，酸甜咸苦皆有一分。而何潇潇则讲起武林上类似的峰回路转的故事，以此宽慰她。

慕云生见她们聊得火热，便自顾自地吃着糕点，侧耳聆听她们的交谈。眼角余光瞥见影儿在一旁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又好奇地端详着影儿。又机械地吃了几块糕点后，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影儿脸上，心里却不知道去想什么事了，突地发起呆来。

不知什么时候，耳根一净，慕云生才缓缓回过神来，眼前的影儿俏脸紧绷，莹白的面容上有一抹浅淡绯色，旁边几女则都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慕云生轻咳一声，何潇潇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吩咐道：“湘彩，你先去司马世家的‘司花楼’通告一声，就说我等下要来查看桐花枪陈家和‘尸虎伥鬼’的卷宗，请他们先准备一下。”

“是。”

“蝶舞姐，那虎行街司花楼专门负责旦国武林世家和相关要案的卷宗，等下我们便上门查阅一下十多年前的事情。虎行街可说是我们旦国的‘城中武林’，与你刚刚所说的宵城气象可谓全然不同，你可以好生期待哟～府邸离那不过三四里路，等下我们步行过去，路上正好同你介绍一番这‘城中武林’！”

“好的，全凭潇潇小姐安排。”

点击阅读全文